“我家在京都北边三百里的一个县城，祖上世代读书，也算书香门第。我爹是长子，因为不喜官场，辞官回家，每日教我读书。
    “我母亲身体弱，缠绵病榻，不能打理家事，但对我却关爱有加。但我生性调皮，常常闯祸，搅的家里鸡飞狗跳，父母却从不责罚，只说盼我快些长大。
    “父亲还有两个兄弟，也都成家生子，却没分家，老少二十几口，仆妇四五十，住在一个大宅子里，日子富足悠然。但突然一夜之间，蛮人破了边关，杀到了家门口儿。
    “碰巧那时候母亲病重，父亲带人跟随大夫进山采药去了。母亲不想拖累家里人，喊了叔叔带我先走，她留下等父亲。我不愿，一时想差就寻地方藏了起来，全家人四处找我，耽搁了时机。
    “于是，蛮人们破门的时候，我蹲在房梁上，亲眼看着他们杀了我的叔叔和堂弟妹们，又扯了婶婶想要羞辱，婶婶拼命反抗被砍得血肉模糊，到死都没闭上眼睛。
    “我娘也被欺辱，挣扎时候，看见了房梁上的我，她怕我跳下来，于是抢了蛮人的刀抹了自己的脖子，临死时候，她还在喊着要我活下去……
    “我娘的血喷洒的整个床铺都湿透了，我家人的血流满了整个院子，鲜红一片，像火一样，烧的我好像死了无数次。
    “后来我趁乱逃出城，想要找父亲，却又见匆忙赶回的父亲被蛮人一刀削掉了头颅，头颅就落在我眼前……”
    穆珝缓了一口气，语气依旧平淡，但眼底却像被岩浆侵染，血红一片。
    “短短一日，我就家破人亡，一无所有。我发誓要杀光蛮人，要血债血偿！
    “我装成胆小的哑巴，被蛮人抓去营地做了马奴。每日忍饥挨饿，被鞭打脚踢，就为了找到机会报仇。但我手无缚鸡之力，别说报仇，自己都要搭上性命了。
    “幸好，侯爷带兵从江南杀了过来。我拼死找到侯爷，然后做了内应，几经生死，总算配合侯爷，杀光了那几千蛮人，给我父母族人，还有全城的乡亲报了仇。”
    佳音听出他声音里的哽咽，犹豫了一下，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，低声劝了一句，“都过去了，一切都好起来了。”
    穆珝点头，努力挺起胸膛，好似不想被沉重的往事压垮肩膀。
    “我们家只是千百个破碎家庭之一，可以说江北处处都被百姓的鲜血染透了。
    “我还有机会报仇雪恨，而其余更多人的仇恨，只有等侯爷，等北征军为他们洗雪！
    “侯爷看过太多悲惨，家国仇恨担在肩头，背负的太多，如今这一战更是多年筹谋得来，绝对不可能放弃。
    “天武可以不要江北的土地，但不能让几十万冤魂日夜哭嚎，无所慰藉！”
    穆珝望向远方，那里的大船已经陆续渡江，奔向注定血火洗礼的战场，义无反顾。
    佳音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，心里滋味复杂之极，“抱歉，我没有经历过这些，无法做到感同身受。
    “我只是不想我的亲人去冒险，不想他们受伤受苦，不想某一日听到他们……的噩耗。”